古道熏风骏马,一路驰骋,此处便是天涯。
“师姐,你在楼里太久,马背上怕是呆不惯了吧?”沈南枝一马当先,形随着马背奔波起伏,连笑声也没的大了几分,南疆子特有的酥甜糯软的嗓音,被和风一扬,听得人从耳道到心窝都醉了三分。
“好一个美人上马马不支。”苏旷偷笑。
“姓苏的无赖,我一听你那跑江湖的腔调,就知道没一句好话。”沈南枝笑昑昑地回头:“你又在编排我什么?”
苏旷连忙正:“我说,道路崎岖,沈姑娘理应节省马力。”
冷箜篌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,这一对活宝倒是天生的绝配,只是可惜了…她眼珠一转:“小苏,眼看渐近敦煌,你说,沈东篱一门心思地避开咱们,怎么寻他?”
苏旷扬眉,策缰,微笑:“放心,沈花菊这样的角,我再找不到他,从此之后就把苏字倒过来写。”
苏旷没有说错,道路果然越来越是难走,透皲裂的土地被驼马踏碎,又在烈下硬坚如铁,渐渐有了戈壁砂土寸步难行的架式,行至艰难,不得不下马缓行,两个姑娘穿的都是轻底薄靴,没走多远,脚底已磨出泡,尤其是沈南枝,早就叫苦连天。太yang一分分移至正中,辣火辣的,几乎要汲人子里每一滴分,沙尘弥漫中,远方小镇的轮廓渐渐出,待得三骑一路驶近“yang关客栈”四个大字就赫然在目了。
yang关客栈是敦煌方圆百里最大的客栈,黑漆漆的招牌据说已经挂了百年,烫金早已剥落殆尽。三人还没走近,驼马溺溲的气就扑鼻而来,夹裹在晌午的油烟气和劣酒特有的香气里,让两位姑娘眉头当时就是一皱。
苏旷昔年办案也曾到过此地,yang关客栈也盘桓过数次,看见冷沈二人的神,微微笑了笑,当先跳下马,对着店门口照料往来客人马匹的汉子招呼:“老贺,给腾间雅座出来。”
那汉子正牵马要拴,一见苏旷,先是愣了愣,旋即大呼小叫开来:“小苏!嗬呦——你可有子没到了,找到老婆没有?”
苏旷笑眯眯没了正形:“喏,咱不带就算了,要带就带俩。”
那汉子实实在在地瞅了两个姑娘一回,用人人听得见的耳语大声说道:“那个胖的好——瞧这yao,啧啧,这庇股,准能生个大胖儿子。”
沈南枝早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,却见苏旷依然搂着那个脏兮兮的男人一脸严肃:“老贺,我这俩老婆都是南边娇滴滴的人,爱清净——你帮衬着照顾点,我去去就回来,晚上请兄弟们喝酒,啊,人都给我招呼齐喽。”说着,已经一溜烟跑得没踪没影,姓贺的男人不知就里,只顾殷勤地朝里招呼:“请请请,小苏跟咱可是过了命的jiao情,你们来这就跟回家似的。嘿?你们俩怎么着啦?不兴?小苏这人就是穷了点,不过人没话说,跟了他可有的享福咧。”
yang关客栈的马栏就在大门前,腌臜得紧,沈南枝和冷箜篌踏着一地污物,一路皱紧眉头走进一楼大间,那大厅是结结实实的巨木撑起,可以容纳百十人一起用餐,沈冷二人一走进去,大碗喝酒大块吃的男人们眼睛立即直了——这风沙之地,哪里见过这样俏生生灵灵的丫头?离的最近一桌合坐七八条汉子,当中一人噤不起伙伴撺掇,捧着酒碗就向两个姑娘走了过来。
沈南枝正要发难,老贺已经虎着脸挡架:“这位爷,喝您的酒,这两位姑娘是咱yang关的娘家人,吃不住您老一惊一吓的。”
这话一出口,本来直刷刷朝着二人打量的目光收回了七八成,那个起敬酒的汉子也讪讪笑着退了回去,这敦煌本是西方的要,三教九鱼龙混杂,谁也不愿意得罪了地头蛇,平的下次不好往来。店大欺客,也有店大欺客的道理。
踩着厚木台阶一级级上楼,鞋底的灰尘就这么落进底下增桌的茶饭里,那些汉子浑不以为意,依旧大吃大喝十分豪迈,都是远行人,本也没什么讲究。沈南枝看在眼里,将大姐小的娇气收敛了三分。再看二楼上,稀稀落落并无多少客人,一来是雅座价钱贵了不止一倍,二来但凡打尖住店的,总愿意在人群里听听杂闻趣事,探听下道上消息——是以临窗一桌只有个文士,喝得酩酊大醉,长袖拖在油污之中,一只手兀自持着竹筷敲着酒杯,酒杯已被敲倒,笃笃笃的,声音很是难听,只听那文士长腔短调地嘟哝着:“老退何曾说着官,今朝放罪上恩宽:便支香火真祠俸,更缀文书旧殿班。扶病脚,洗衰颜,快从老病借冠。此忘世浑容易,使世相忘却自难…”
冷箜篌噗哧一笑,这样的人物几乎是西北酒楼的标志xing风景,多半穿件不灰不的裳,脸上作些悲愤疏狂的神态,嘴里哼唧些太稼轩的句子,有气无量,三杯两盏当即醉倒,歌哭叫骂,唯恐旁人不知他不如意——所谓不如意,也无非是功名未就——登天的梯断了,偏又不肯在地上跋涉。这样的人,在朝廷庙堂文人sao客圈里或许还有人一掬同情泪,但是到了真刀实qiang的江湖,不外乎就是一只不会武功的肥羊而已,恐怕出了yang关客栈,就难保下命来。
“倩何人,唤取红巾翠袖,揾英雄泪?”肥羊偏偏在这个时候睁开眼,想必美亦可佐酒,口清晰了些:“嘿嘿,两位小娘子…环肥燕瘦,纤秾适宜,妙!妙!妙!”
沈南枝今天被苏旷占便宜也就罢了,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醉鬼居然也敢占她便宜,叉着yao就骂道:“非礼勿言非礼勿视,你爹妈没教过你?”
“耝鄙!”肥羊鄙视地扫了她一眼:“德容工言无一俱全,远不如那边小娘子文静贤淑。”
冷箜篌冷笑一声,右手急挥处,桌子上的一双碗筷已经向着那文士口中打去,破空呜呜有声。沈南枝本来气得面红耳,一见师姐动手,反而伸手将碗筷抄下,愕然道:“师姐,他不会武功。”
冷箜篌奇道:“咦?”咦——沈南枝昔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。
沈南枝却自然而然:“苏旷说,闯dang江湖,我行我素恃武而骄难免被人瞧得低了,远不如xiong怀磊落宽以待人的好——这人喝多啦,他嘴里不净,我骂他两句也就算了,师姐何苦要他的xing命?”
冷箜篌抿嘴一笑:“苏旷苏旷,你四德无一俱全,三从倒学得不错。”
“师姐!”沈南枝脸蛋通红,偏又正道:“人生在世,总要从善如,苏旷言之有理,我便是要听。”
“沈姐小背后也会夸人,难得啊难得。”楼梯上,苏旷拾级而上,连连拱手:“岂敢岂敢。”
他自顾自走到那文士边,拉起他袖:“兄台,衫污了,早早回去休息吧。”说着,将他拖在油中的袖撕了下来,对老贺使了个眼。
老贺翘了翘拇指,強行扶着那文士退下,那文士想必醉得狠了,又大声叫起:“此忘世浑容易,使世相忘却自难…”老贺只是讥笑,沈南枝兀自生气,冷箜篌淡淡的并无言语,苏旷神情却是一动,似乎心有戚戚。
沈南枝急不可待:“姓苏的,我哥哥在哪里?”
“明午时之前就有消息”苏旷将桌上黑漆油腻的碗筷着力擦擦,用那不不净的茶冲了两过,放在二人面前:“从权吃些,近怕是就有硬仗要打。”
比砖头还硬的馕饼,分不出颜的汤…沈南枝实在难以下咽,大为不満:“敌人的影子也没见,哪来的硬仗?”
苏旷看看左右无人,将适才撕下的一方袖展在桌上,袖口上,端端正正印着一个人像,千手招遥,目光妖冶,正是前里他们见过的千手观音。
苏旷低声道:“我去打听令兄下落,顺手查探千手观音的消息,此人行踪极是神秘,这附近道上兄弟居然没几个听说过她——但是也有桩巧合,近些年来,附近村落常常有男失踪,孩儿都不过十三四岁,年轻漂亮;男人么,多半是读过几年书,有些风才俊的后生。”
沈南枝立即来了兴致:“这倒奇了,男人人都要掳的,我还真没听说过,苏旷,接着说。”
苏旷点点头:“早几年,旁人还以为那些丫头跟了人私奔,但这样的事情多了,也有眼厉的瞧出不对来。说是行商的队伍在荒漠中曾见过那些失踪男子的尸首——他们,多半是没有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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